《童年》是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三部曲中的第一部。早在19世纪90年代,高尔基就有撰写传记体作品的念头。在1908年至1910年间,列宁到高尔基在意大利卡普里岛的寓所做客,高尔基不止一次地向他讲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的生活。有一次,列宁对高尔基说:“您应当把这一切都写出来,老朋友,一定要写出来!这一切都是富有极好的教育意义的,极好的!”高尔基说:“将来有一天,我会写出来……”不久,他实现了这个诺言,于是就有了我们现在看的《童年》一书。
阿廖沙三岁时父亲病死,母亲带着他到外祖父家生活。而外祖父家是一个充满仇恨、笼罩着浓厚小市民习气的、令人窒息的家庭。在这个家庭里,父子、兄弟、夫妻间钩心斗角,为争夺财产而六亲不认,甚至为一些小事常常争吵斗殴。外祖父有着矛盾复杂的性格,他的内心有善良的一面,但又喜怒无常,脾气暴躁,经常凶狠地毒打外祖母,还把阿廖沙打得失去知觉,幸好外祖母对阿廖沙非常的慈爱,给他讲传说、童话和民间故事,并对他进行了有益的教导,但她却独自承受着一切生活压力而毫无怨言。母亲被迫改嫁,几年后患肺结核病去世。外祖父破产后阿廖沙被迫流落人间,开始了独立谋生的生涯。
全书真实地描述了阿廖沙苦难的童年生活,展现了作者对光明与真理的不懈追求,并且深刻地勾勒了19世纪俄罗斯形形色色的人物,尤为展现了一些下层劳动人民的正直、淳朴、勤劳。而其中外祖母的形象是俄罗斯文学中最光辉、最富有诗意的形象之一。
马克西姆·高尔基,原名阿列克赛?马克西莫维奇·彼什科夫。他出身贫穷,四岁丧父,十一岁便为生计在社会上奔波,当过装卸工、面包房工人,贫民窟和码头成了他的“社会”大学的课堂。
在饥寒交迫的生活中,高尔基自学成才。只上过两年小学的高尔基在二十四岁那年发表了他的第一篇作品,报纸编辑见到这篇来稿十分满意,于是通知作者到报馆去。当编辑见到高尔基时大为惊异,他没想到,写出这样出色作品的人竟是个衣着褴褛的流浪汉。编辑对高尔基说:“我们决定发表你的小说,但稿子要署个名才行。”高尔基沉思了一下说道:“那就署‘马克西姆?高尔基’吧。”在俄语里,“高尔基”的意思是“痛苦”,“马克西姆”的意思是“最大的”。从此,他就以此作为笔名,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生涯,他一生著作甚丰,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和论著成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共同财富。列宁称他为“无产阶级艺术最杰出的代表”。
【第一章前往尼日尼】
父亲去世,年幼的阿廖沙和母亲只好投奔住在尼日尼的外祖父。在赶来接他们的外祖母的陪伴下,阿廖沙和母亲一起搭上了开往尼日尼的轮船。狭小的船舱阴暗颠簸,秋天的伏尔加河风光旖旎,外祖母的童话稀奇古怪,漫长的海上旅程,多少不安,多少新奇,多少快乐!终于,他们抵达了尼日尼城,阿廖沙也第一次见到外祖父一家……
第一节父亲去世了
在一间阴冷黑暗的小屋里,我的父亲静静地躺在靠窗的地板上。他穿着白衣裳,光脚板上的脚指头奇怪地张开着;手指弯曲,双手安静地放在胸前;他那紧闭着的双眼,像两枚黑色的圆铜币(形象的比喻);僵硬的面庞神采尽失;此刻,他正恐怖地龇(zī)着牙齿吓唬我。
母亲跪在那里,赤着上身,只在下半身围着一条红裙子。正用一把小黑梳子给父亲梳头;她不停地自言自语,声音嘶哑深沉,浮肿的眼睛仿佛就要融在泪水里了。
外祖母拉着我的手站在一边,她的头又圆又大,眼睛也很大,松软的鼻子像一块海绵(比喻,形象生动)——她是一个面色黝(yǒu)黑、性情温柔而且非常有趣的人。此刻,她浑身颤抖,不停地落着泪,将我往父亲身边推;可我却使劲地躲在她身后不愿意过去。
“跟你的父亲告别吧,孩子,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。他已经死了——还这么年轻啊。”
我刚得过一场大病,才刚能下地走路。我清楚地记得,我刚生病时,一直是父亲在我身边忙忙碌碌。可后来他突然不见了,换了一个陌生人——外祖母。
“你从哪里来的?”我问她。
“从上边,从尼日尼来的呀,”她答道,“我可不是走来的,我是坐船来的。人是不能在水上走的呀,小鬼!”
这话真是好笑,让人费解。这和水有什么关系呢?这话把我弄糊涂了。外祖母的话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“为什么管我叫小鬼?”
“因为你多嘴多舌呀!”她笑着说。
外祖母的话又亲切又欢快,声调也很好听。从见她第一天起,我们就成了朋友。现在我只想要她快点带我离开这个房间。
母亲的眼泪和呜咽声让我心神不宁。她一向很少说话,很严肃;整洁、有活力,身体结实得像一匹马,充满力量。但是现在,她全身浮肿,浑身颤抖,一副凄惨的样子。平时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一半胡乱地披散着(前后形象的对比体现了父亲去世给母亲的打击),仍然编着辫子的那一半,垂在睡着的父亲的脸上。尽管我在房间里已经待了很久,但她连一眼都不看我,只是不停地给父亲梳头,不停地呜咽着、抽泣着,泪如泉涌。
门口的几个穿黑衣服的挖墓人和一个士兵,不时地向屋内窥视着。
那个士兵气哼哼地喊道:
“快点清理出去!”
突然,母亲一下子摔倒在地,但她又迅速地翻过身来,不断拉扯着自己的头发;面无表情的脸变成青紫色,像父亲那样龇着牙(一连窜的动作描写,写出了母亲此刻痛苦的程度),用可怕的声音说:“关门!……阿廖沙……出去!”
外祖母一把推开我,冲到门口喊道:
“大家不要妨碍我们,不要害怕!看在上帝的分上,请你们走开吧。要生孩子了……好人们呀,求求你们走开吧!”
我躲在角落里,看见满地打滚的母亲,将牙齿咬得格格直响。外祖母在她身边跪着,用亲切慈爱的声音祈祷着上帝的保佑。
我吓坏了。她们在父亲躺着的地板附近忙成一团,呻吟着、尖叫着……外祖母像一个又大又黑又柔软的圆球,从房间里滚出去又滚进来。突然,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。
“上帝保佑!”外祖母说道,“是个男孩!”然后,她点上了一支蜡烛。
我大约在角落里睡着了,因为以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。
父亲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下葬的。我站在墓地里湿漉漉的小土堆边的泥地上,看着父亲的棺材被放进坟坑里。坑底有很多积水,还有几只青蛙,其中两只甚至跳到了黄色的棺盖上。
我、外祖母和一个浑身湿透了的教堂司事站在墓旁。两个拿着铁锹的古怪的挖墓人弯下腰,迅速地往坟坑里填土,那两只青蛙从棺盖上跳下来,往坑壁上爬,可是又被土块打落到坑底。
埋完父亲,外祖母抓着我的手,领着我穿过许许多多的十字架,走向远处的教堂。
“你为什么不哭呢?”当我们离开墓地时,她问我。“你得哭两声。”
“我不想哭。”
“那好,如果你不想哭,那就不必了。”她轻声地说。
很奇怪,我很少哭鼻子,而且即便是哭,也是由于愤怒,而不是痛苦(性格展现)。而且我的父母也不允许我轻易掉眼泪。
后来,我们乘着一辆四轮马车穿过一条宽阔、脏乱的大街,在路上,我问外祖母:
“那些青蛙会爬出来吗?”
“不会,”她回答,“上帝保佑它们!”
我觉着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这样频繁和亲切地念叨过上帝。
第二节船舱里的见闻
几天后,母亲和外祖母带着我搭上了一艘轮船。
我刚出生的小弟弟马克西姆死了,他小小的身体用白布包裹着,缠着红带子,躺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。在狭小的船舱里,我透过舷窗(飞机或某些船体两侧密封的窗子。舷,xián)向外望去。浑浊的河水泛着泡沫,顺着窗格的方向不停地流着。河水汹涌,飞溅的浪花朝我袭来,我腾地一下跳到了地板上。
“别怕。”外祖母说,她轻轻地举起我,把我放到包裹上。
河面上雾气蒙蒙,陆地在远方时隐时现,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颤抖,只有母亲纹丝不动地靠着舱壁站着。
“瓦里娅,吃点东西吧!” 外祖母不止一次地小声对她说。
母亲仍然沉默不语,表情木然。
外祖母跟我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,但是跟我的母亲说话时,却是畏畏缩缩、小心谨慎。我觉得她有点怕母亲。这很容易理解,并且似乎因为这样把我们的关系拉得更近了。
一个肩膀宽阔,头发花白,身穿蓝衣服的水手拿来了一个小木箱。外祖母将小弟弟的尸体放进去,然后就抱着装着小弟弟的木箱走出船舱。母亲也跟着追了出去。
我留在船舱里。无聊地向窗外看去,河岸好像在摇晃,模模糊糊,断断续续,显得雾气腾腾。给我的感觉像是刚从一个热面包上切下来的一片面包片(比喻,逼真形象地描写了河岸的场景)。
那个水手跟我聊了一会儿,他告诉我,外祖母去埋她的外孙去了。我告诉水手,在埋父亲的时候,有几只可怜的青蛙也被活埋了。
……